當心經遇上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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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嘉瑄
道初、部分照片由進念.二十一面體提供,特此鳴謝。

《心經》,一首耳熟能詳的佛經,幾乎未曾接觸佛教已琅琅上口;巴哈的音樂,鋼琴、大提琴學生的必選練習曲,兩個劃時代的經典相遇,會是怎樣﹖

2009年,韓籍大提琴樂手演奏巴哈為人熟悉的樂曲《無伴奏大提琴組曲》,為進念生命劇場的《心經即是巴哈》音樂體驗會展開序幕,多媒體藝術效果和經文念誦伴隨着扣人心弦的音樂,香港文化中心的那一夜,試驗成功,且口碑滿載。相隔九年,下月重臨舊地,再次推出同類型音樂會,但是次主題為鋼琴版的《心經練習曲》,並由本地著名年輕鋼琴家黃家正(KJ)擔任獨奏。

 

觀「字」在音樂—黃家正

演奏中的心定自在

「每天彈琴那刻就是我的禪修。」兩年後重遇黃家正,外型變得俊朗、穩重了。對於前陣子奪得國際鋼琴比賽冠軍殊榮的他,專注和心定缺一不可,何以將公開演奏轉化成禪修練習﹖「我曾參與內觀禪,在我來說,禪修是一種境界,不受時間、地域所限。禪修令我對自己的心靈了解多了,知道為何會有緊張和不安的情緒,若要令我的表現更穩定,就要探究出情緒的源頭。最近我連續兩天開了三場音樂會,察覺到在演奏中,我的心游離不定,持續不在狀態,那刻我嘗試凝視着前方三角鋼琴上蓋的某一點,彈指間,心重回正軌,再次專注起來。」

他指,越是太刻意地要求自己專注當下,越是有反效果,「就好像在對談間,每個字都需要刻意地去構思才說出來,反倒讓我變得不懂講話。」正如禪修時,妄念起,若存心抑止它的生起,總會適得其反;相反任由它的去來,心自然會平伏下來。「比賽前,我會問自己當下正在做什麼﹖我學了琴廿年了,我是一個怎樣的人﹖跟自己對話完畢,就不再去想像比賽成敗的因素,專心一意去彈奏,這方法令我發揮得更好。」

 

「經」與「譜」的相遇

每次看到他全神貫注,十指尖靈活地穿梭黑白琴鍵,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他邊彈奏着輕快的巴哈《G 大調小步舞曲》,邊分享他參與《心經練習曲》的緣起。

當二百六十字的《心經》碰上由八十八個琴鍵彈奏出的巴哈樂曲,兩者能夠相容和共鳴嗎﹖「其實《心經》的經文和古典音樂的樂譜有着類近的元素,彼此同時盛載着悠長的歷史和古人的智慧,並且通過反覆誦讀與彈奏,聆聽及體會當中深邃的意思,也讓它在世間繼續傳承下去。《心經》和巴哈的音樂,各自代表一種狀態,音樂觸動心弦,佛經促進靈性層面的提升,心弦與靈性上的交流和結合,觸發眾人的沉澱及覺醒。」他與「進念.二十面體」的結緣,是打從他欣賞《心經即是巴哈》音樂劇場開始。「當時聽到巴哈的大提琴組曲,覺得與《心經》出奇地配合,兩者仿如接通了。除了大提琴獨奏,還配上不同語言和聲音的《心經》念誦、舞台裝置及影像設計,各種藝術元素的拼合來得很自然。」他笑言那次是他首次欣賞古典音樂與多媒體藝術元素的聯結,亦是他頭一次寫藝評。機緣巧合下,去年他再遇胡恩威,即合作了一個關於本土城市建築的音樂劇場,今次再度合作,嘗試以鋼琴演繹心中的經典。

 

無表演音樂會

「今次並非一項純鋼琴演奏表演,重點不在我的獨奏,而是《心經》與巴哈音樂的聯繫。巴哈給我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對信仰的虔誠、對音樂的謙卑,以及其世界性和歷久不衰的作品,這方面與《心經》不謀而合。在《心經練習曲》音樂會上,我們可能利用音樂輔助大家去接觸和體驗《心經》,又或是《心經》已不經不覺融入古典音樂當中,而如何達致這效果就有賴視覺和創作指導胡恩威及他的團隊的舞台設計了。」家正輕掃着身旁的琴鍵道。

現時身處歐洲的家正,大概正為四個國際鋼琴比賽馬不停蹄,而第一站也是與巴哈相關的德國萊比錫巴哈國際音樂比賽。一位精通巴哈音樂的鋼琴家,怎樣看這場音樂會﹖「我覺得這是一個很獨特的音樂會,最有趣的是你不會預計到內裏的發展,因為沒有既定的程序和表演曲目,亦不知音樂會為觀眾帶來什麼迴響。」鋼琴、樂手、多媒體藝術元素、觀眾,通通皆是音樂會的一份子,也令種種因緣和合而成的音樂會充滿着變數和無常,「對於各種的未知,我們須抱着謙卑的態度,尤其是學習藝術,往往因為太專注於技巧上的鍛煉,而產生盲點,以為自己已有所掌握,但事實並非如此。我不能告知大家什麼「就」是《心經》,這有待觀眾自我探索和領會,總言之,喜歡《心經》和巴哈的朋友絕對不容錯過。」看來觀眾參加音樂會的事前準備,就是一顆謙卑的心,放下過往的認知,以初心重新體驗這個不一樣的音樂會。

 

 

心無罣礙音樂體驗—胡恩威

巴哈的音樂,莊嚴沉穩、平易近人、予人靜謐安心之感,不像莫扎特的輕巧、跳脫和單純、也不像貝多芬的澎湃激昂。細味箇中旋律,宛如輕撫着疲憊的心靈;而《心經》,一部佛教的經典,亦是佛學的入門,短短二百多字,隱含浩翰的智慧,兩者都極具代表性。中學時代已接觸《心經》的胡恩威,是《心經練習曲》的視覺及創作指導,九年前因一次閱讀《心經》時,聽到巴哈的樂曲,對它們的相配程度甚為驚訝,以致往後促成兩次實驗性音樂會。

「其實音樂與宗教有着密切的關係,無論是佛教或是西方宗教,每每透過唱誦傳達一種訊息,它似是一種修行多於表演。上次我們邀請了大提琴樂手具體地即場演奏指定的巴哈樂曲,而今次我們將曲目編排重任交予家正。以練習曲為序曲,之後所彈奏的就由他的感覺出發,家正練習巴哈樂曲多年,最近更以演奏巴哈的樂曲參加國際比賽。」胡導演笑言即興的演奏是有一定的難度,需要更充分的準備,「材料就在此,到了那個時刻,看看我們怎樣碰撞。」

除了轉換演奏樂器,相隔九年再辦,不同之處還有音樂會舉行的時代背景,「這幾年,香港變化有多大,大家有目共睹。九年前,香港社會仍算單純,現時的香港卻籠罩着多種不安和浮躁的聲音,尤其當社會網絡大行其道,人人都可以肆無忌憚地分享所感所想,網絡平台成為大眾任意發洩的渠道。哪些人夠高調,夠『爆』就能成為網絡紅人,當這種熾熱的潮流成為主流,一眾習慣以二元論來看待人和事,不妨退後想想是否真的還要繼續被這個非黑即白的標準所操控﹖佛教其中一個道理,就是放下才會看到事物的本相。」

他指宗教一向有種淨化人心的特性,也許這將會是今次音樂會的其一功能,「我覺得以藝術弘法最入心,因為藝術沒有絕對性。」放下心中的「一定」,同時放下執着,擁抱更廣闊的世界。「很多人可能背負着過往的包袱,帶着經歷和疑問前來音樂會,但其實大家可先放下任何參與的動機,只須安坐和感受,包袱自然會卸下。我覺得大家能有緣相聚一個地方,同為一項表現藝術引發不同的聯想和啟迪,實在是很有意思的事。」